通俗西藏史（三十八）——赤尊公主與布達拉宮（上）
各位喜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， 我是您的老朋友——藏史德云社的老布。
咱們上期講了藏文與象雄文之間的迷幻兄弟情，這期咱來聊聊布達拉宮的前世今生。
不過在聊布達拉宮之前，咱得先來聊聊嫁入吐蕃的赤尊公主。
為啥要先聊赤尊公主呢，是因為這位公主與布宮之間頗有些淵源。
尼泊爾是一個深受西藏文化影響的國家，尤其是在尼泊爾的北部幾乎與藏地風貌別無二致，但我們不能因此就說尼泊爾是西藏的附庸，雖然在吐蕃王朝時期尼泊爾確實是個附庸的狀態。但畢竟人家現在是個獨立的國家，您老這么嘮嗑出去容易挨揍。
當吐蕃開始向周邊拓展疆域的時候，尼泊爾王位上坐著的是希瓦·德瓦一世，不過這位588年上臺的國王是個弱勢君主，國政被他的女婿首相阿姆蘇·瓦爾瑪把持。公元606年德瓦一世放棄了王權，首相瓦爾瑪成了尼泊爾國王，他的女兒布里庫蒂就是藏文史料里的赤尊公主。阿姆蘇·瓦爾瑪去世后，德瓦一世的兒子成了尼泊爾的新任國王，王權重回德瓦家族。
但不久之后，德瓦二世的弟弟，發動政變干掉了哥哥。德瓦二世的兒子跑到了吐蕃求援，松贊干布派兵互送德瓦二世的兒子回國，斬殺了篡位者，將德瓦二世的兒子納倫德拉·德瓦扶上了王位。
這段歷史在藏文史料中也有體現，敦煌文獻里記載為“殺死尼婆羅之域那笈多，立那日巴巴為王”。[1]
其實從這時候開始，尼泊爾就已經成了吐蕃王朝的附庸，每年都要向吐蕃上繳稅賦，為了保稅賦及時送達，每年吐蕃都派5名官員管理運輸貢品的勞工。[1]
另外，王玄策在使團被劫持后逃到尼泊爾求救，當時的尼泊爾國王正是納倫德拉·德瓦，他不敢擅自出兵，而是將王玄策送去了拉薩，隨后是松贊干布的命令下，尼泊爾才出兵協助王玄策找回了場子。
從上面的證據可以看出，當時的尼泊爾基本上相當于吐蕃的屬國。
說完了吐蕃與尼泊爾的國家背景，咱來說說松贊干布是怎么娶了赤尊公主的。
藏文史料《柱間史》里記載，一天松贊干布與大臣在河邊洗漱，河水中放射出六道光芒，松贊從白光中看見了赤尊公主，從綠光中看見了文成公主。
于是贊普便預見到，要是娶了赤尊公主，吐蕃就可以得到釋迦牟尼八歲等身像和泥婆羅的佛經；娶了文成公主；則可得到釋迦牟尼十二歲等身像和唐朝的佛經。
第二天，松贊把吞米桑布扎和祿東贊找來，對這哥倆說：“我昨晚偶發一夢，夢見兩位女子，一位是羞花閉月的尼泊爾白公主，一位是落雁沉魚的漢唐綠公主。”
這哥倆一聽心里說，“贊普，您不就是想再娶倆媳婦嘛，跟這繞啥呀？！”
于是便說道：“老大，這事兒你先別跟別人說，包在咱哥們身上了，保證讓你娶到這倆公主！”
緊接著，祿東贊就傳召了七位城主來開會，由于時間很倉促，城主沒時間準備禮物。他們到來時，有的手里拎著羊前腿，有的拎著羊后腿，還有拎著羊腦袋的，湊起來正好能拼成一支全羊。
桑布扎見狀馬上就說：“大人們帶來的禮物雖輕，但意義重大，這是個圓滿好兆頭呀！”
祿東贊緊接著說：“七樣禮物能湊成全羊，意味著贊普要迎娶西方尼泊爾的‘白女’公主和東方漢唐之地的‘綠女’公主后妃。”
城主們一聽，叫俺們過來鬧了半天是贊普想再娶倆媳婦呀，這圈子繞的，娶就娶唄，俺們沒意見！”
松贊干布得知后非常高興，他對大臣們說：“我準備在藏歷七月初八，太陽從紅山升起的時候，派百人使團出使求親。帶上一百金幣作為向尼王請婚的見面禮，再帶一升沙金作聘禮。”
隨后，他又拿出三個盒子，對桑布扎說：“如果尼泊爾國王推辭，你就把盒子以此遞上，到時自有分曉！”
隨后，他又拿出三個盒子說：“去唐朝求親也帶一樣的聘禮，如果唐朝皇帝也推辭，一樣把這三個盒子遞上去。”
就這樣，桑布扎帶著禮物來到了尼泊爾王國。
為啥讓桑布扎帶隊去尼泊爾求親呢？
可能是因為之前桑布扎去天竺求學時，路過尼泊爾國都時國王曾向他贈送解暑的藥物，這次再去也熟門熟路，也算老交情了。
等到了尼泊爾將禮物呈上說明了來意，結果國王一聽就不樂意了。
他撇著嘴說道：“爾等吐蕃君臣也欺人太甚了吧！我比你們的贊普強百倍。我國早在訖栗積王時就頒布了十善法，還有無數佛像、佛經和佛塔供奉。從那時起我國就炊煙不斷，吃穿享用不完。你們吐蕃餓鬼城之王哪有這一切，還敢和我攀親？!
再說，你們那沒有法度的地方，弱肉強食，民不聊生，我哪能把公主嫁給你們的贊普。你先回去問問你們贊普，問他能否棄十惡從十善，頒行王法，廣結善緣。要是能能做到，我就把公主嫁給他，否則想都別想！”
桑布扎一看這情形，就對尼泊爾國王說：“往返一次路太遠了，我們來之前，贊普給過我一個寶函，要不您瞅瞅？！”
尼王打開盒子一看，里面有張信紙，上面寫道:
吐蕃贊普松贊干布致尼泊爾國王陛下:
“我松贊干布出身王族并非劣種，吐蕃王統可上溯到先王囊日倫贊、聶赤贊普、釋迦王族。陛下說我沒王法，有王法了才肯將公主出嫁。
既然如此，我即刻變出五千化身，一日之內在雪域吐蕃建立王法。你要是執意不肯嫁給我公主，我的化身大軍將把尼國夷為平地！”
之前咱們在《聶赤贊普到底是哪里的人？》這期里曾經講到，聶赤族源的問題有三種說法，其中一種就是佛陀釋迦牟尼的后裔。
當時我就說過，這種將聶赤上溯至釋迦族的說法，在整個吐蕃王朝時期（也就是藏傳佛教的前弘期）都沒有任何記載，到后弘期才開始出現。
《柱間史》雖然號稱是松贊干布所寫，但學者普遍認為該書寫成的時間是在11~13世紀之間。但在藏文教法史料中，《柱間史》已經是成書很早的了，后代的史料借鑒了很多這本書里的說法。
在松贊干布給尼泊爾國王的信里，介紹自己族源的時候，直接將王統接在釋迦族上，這應該是佛陀后裔說法的來源。
咱們回來說尼泊爾國王，他心里合計“松贊干布咋知道，我說沒有王法就不嫁公主呢？這小子有兩下子呀！”
但心里這么想，嘴上還得拉硬，他對桑布扎說:“光有王法還不行，還得有善法，知道不？！
得供奉佛像、佛經、佛塔，還得對上師、僧侶、善知識也要供養。你們的贊普若能做到這點，我就把公主嫁給他！”
話音尚未落地，桑布扎又從兜里掏出一個盒子遞了上來。
國王打開一看，上面寫著，“陛下以我無善法為由，而拒人于千里之外。既然你崇信善法，有了善法才肯嫁給我公主，這事兒好辦！我隨時可變化出化身，立刻建出一百零八座寺廟，座座寺廟的山門都朝著你尼國而開。你若依然執迷不悟，我的化身大軍將踏平你的國土。”
去過拉薩的人都知道，大昭寺門朝西開，小昭寺門朝東開，據說就是各自朝著公主家鄉的方向。
然后尼泊爾國王又說：“有了王法和善法也不行呀，國家得有錢吶，你看俺們尼泊爾炊煙不斷，財貨充盈勝過財神多聞子。
如若你們贊普也能像我一樣富有，我就把公主嫁給他，否則嘛，嘿嘿嘿！”
還沒得他嘿嘿完，桑布扎把盒子都遞過來了！
國王打開一看，信上寫著，“你嫌俺們吐蕃這旮瘩窮是吧？我跟你說，我父親囊日倫贊在才邦山采金、在拉堆山挖銀、在昌布山掘銅、在惹嘎山煉鐵、在拉措湖曬鹽。我吐蕃五谷豐登，六畜興旺，衣食寬裕，財貨充盈，比你有錢！
既然你嫌貧愛富，要把公主嫁個大富翁，那我就帶著我的千萬大軍，讓你山河破碎!”
這下尼泊爾國王徹底服了，心里說咋我想啥，這個藏王都知道呢，看來不嫁公主不中呀！
結果他回后宮找公主來一問，赤尊公主還不愿意，對他爹說：“孩兒不想遠離父母，去那個既無王法，又無佛法，更無富貴榮華的邊鄙之邦！”
國王長嘆一聲，對公主說道：“娃兒呀，我也不想讓你遠嫁，可這個藏王老厲害了。你要是執意不肯出嫁，藏王便率化身大軍來犯，到那時毀了江山殺了我，最終還是要搶走你。倒不如你早作出嫁的準備吧！”
就這樣，赤尊公主帶著七頭大象馱著的嫁妝，還有眾多的工匠、仆從在吐蕃使臣的陪同下，從尼泊爾出發來到了吐蕃。
在《柱間史》里寫赤尊公主取道門域，也就是中國的藏南地區到達吐蕃，但這個地方可能記載的不是很準確。
因為其他教法史料，比如說《賢者喜宴》、《西藏王統記》等資料，都認為公主走的芒域，也就是今天的吉隆溝進入的吐蕃。[3]
在吉隆溝最南端的峽谷對面，有個叫吉甫的小村子，吉甫在藏語中是“分別、離開”的意思。
據說，這里就是赤尊公主與娘家人分別的地方。由此以后公主便在500名吐蕃迎親儀仗的護送下一路向北，再也沒回過故鄉。
而當地的傳統舞蹈，“同甲拉”也和赤尊公主有關，據說當時迎親的吐蕃百姓跳起了舞蹈，熱烈的氣氛感染了赤尊公主，她也親自下場一起載歌載舞，舞蹈中百姓的銀手鐲與公主的象牙手鐲不斷碰撞，發出清脆的聲音，這種類似“同甲”的聲響，便成了舞蹈的名稱。
最后，咋們來聊幾句吉隆溝吧！
吉隆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個地方，喜歡它的原因，到不是因為景色有多出眾。實話實說，吉隆溝的景色算很不錯了，但也沒比其他喜馬拉雅山脈的溝谷強多少，大家差不多是在一個水平線上。
我喜歡吉隆溝的原因在于它厚重的歷史印記，以我對西藏歷史的了解，我覺得有能力縱貫西藏歷史，在不同時期不斷在史料中顯身的地方，整個西藏也就只有三處。
第一處當然是拉薩了，雪域圣城的地位是任何其他地方都沒法比擬的，西藏幾乎所有的權利游戲都圍繞著拉薩展開，這種作用之強甚至影響到了西藏歷史研究的方向，以前說到西藏史幾乎就是衛藏史，涉及康區和安多的研究很少。
當然了，這種情況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，川大學者們在康區歷史研究的方面，毫無疑問是領先世界的。
第二個地方就是山南的乃東，這地方挺奇怪的，雖然作為吐蕃文化的發源地起步很早，但松贊干布遷都拉薩后，乃東的政治地位無疑下降了很多，但這地方頗有些不甘寂寞的意思，不斷出現在史料記載之中。
第三個地方就是吉隆溝了，它作為西藏通向南方的官道，也就是蕃尼古道，在各個重大歷史事件中幾乎從不缺席。
走過這條古道的歷史人物，從赤尊公主，到王玄策、法顯、寂護、蓮花生、米拉日巴、阿尼哥，直到清朝的福康安。
咱們這個節目以后在講到芒域貢塘政權的時候，我會專門拿一期出來，仔細講講吉隆溝的煙云過往。
好啦，這期有關赤尊公主的內容就先暫時講到這里，下期咱們正式來聊聊赤尊公主與布達拉宮之間的淵源。
參考文獻：
[1]、《通俗西藏史·吐蕃卷》_張云，林冠群；
[2]、《藏文起源探索》_巴桑次仁；
松贊干布即位后，看到了有文字之民族的政治、經濟、文化等發展迅速，并認識到文字在人類社會發展中的重大作用，在西藏實現統一，振興民族，提倡佛法，建立外交等項事業非有文字不成.深感文字的需要，實在迫在眉睫。另外當時的西藏社會已到了相當發展的階段.政治、經濟、文化生活更加豐富，新的社會交際的更加復雜等要求人們需要有文字，以適應新的社會的發展。
于是松贊干布派遣吞彌阿努(即桑布札)等前往印度留學(632？)“吞彌等路經尼婆羅之境陽布(今加德滿都附近)，拜尼婆羅國王維色果恰，王為此等賜解暑藥物”。
[3]、《論吐蕃時期蕃尼古道文化內涵》_邊雄·達瓦瓊達；
